夏天白而香的花，除了白兰花、茉莉花，还有栀子花。有好多年没见栀子花了，直到在网上买了一把橙黄色的果子，先生说这不是小时候在山上见过的黄栀子吗，才想起这洁白清香的花来。

在大学校园看到栀子花时，便觉得它是一个着白衣绿裙的女生，羞涩文静，暗香氤氲；在庭院看到栀子花时，觉得它就像一个邻家女孩，素朴淡雅，浅笑晏晏。鲁迅写“广州的天气热得真早，夕阳从西窗射入，逼得人只能勉强穿一件单衣。书桌上一盆‘水横枝’，是我先前没有见过的：就是一段树，只要浸在水中，枝叶便青葱得可爱”，才知道“水横枝”就是栀子，栀子还可以水培。以前看到的都是种于地上或者盆栽。

说到栀子的香气，必然要想到汪曾祺那段话：“栀子花粗粗大大，色白，近蒂处微绿，极香，香气简直有点叫人受不了，我的家乡人说是‘碰鼻子香’。栀子花粗粗大大，又香得掸都掸不开，于是为文雅人不取，以为品格不高。”但他马上又借栀子花的口说，就是要这样香得痛痛快快，别人管不着。哈哈，栀子花知道有人替它出头，心中必然是痛痛快快的。

栀子的果实因为长得像古时候的酒器卮，故而得名。栀子果在秦汉时期已用作黄色染料。《史记·货殖列传》载：“若千亩卮茜，千畦姜韭：此其人皆与千户侯等。”茜与卮都是染料，种植“千亩卮茜”的人家和千户侯一样富有。栀子果“结子同心”，还是古代青年男女爱情的信物。

我们现在见到的重瓣栀子花多是改良过的，不结这样的果子。

栀子花原产我国长江中下游及以南地区。被观赏始于南北朝时期。唐代韩愈写过“升堂坐阶新雨足，芭蕉叶大栀子肥”，可见栀子花种在庭院里了；因花色素雅，香气动人，唐代女子常常簪花为饰。宋代文人士大夫把栀子花视为“妙香”“禅友”，栀子花自此登上大雅之堂。栀子花喜欢晚上开放，故而宋朱淑真有“玉质自然无暑意，更宜移就月中看”的诗句。

1757年英国人詹姆斯·戈登从中国把栀子花带到英格兰种植，很快就流行开来，女子喜欢它的香味，把它当作胸花，也用来装点鸡尾酒和礼物盒。

初夏，为了拍栀子花，我走进了华南植物园藤本园，下意识跟一位看花的大姐嘟囔不知道哪里有栀子花。我们各自看了一会花，她便离开了。过了半个钟头，她骑着电动自行车回来给我看手机，问我要找的是不是这种花。我一看是了，她告诉我要怎么走。走到路边，果然看到一大片栀子花开得正好，香味阵阵袭来。

夏天在广州，还有一种白色的花，大街小巷的花店，甚至菜市场，都能见到它的身影。那就是姜花。也不贵，人们买菜的时候顺便带一把回来，就能一屋子都弥漫着沁人心脾的清香。我爱极了这种味道，觉得夏天没有这种味道，总像少了点什么。但它蔫得很快，好在芬芳持续得比花久一点。台湾作家林清玄写姜花的香气绝妙：“小屋里就被香气缠绕，出门的时候，香气像远远的拖着一条尾巴，走远了，还跟随着。”

姜花的姜不是我们吃的葱蒜姜中的姜，它产自印度和马来西亚，晚清时引入中国，别名野姜花。白色的花朵像一只只栩栩如生的蝴蝶，所以也有人叫它“白蝴蝶花”。主要分布于热带亚热带地区，是古巴和尼加拉瓜的国花。

姜花只是摆在街头巷尾的鲜切花，不轰轰烈烈，但这是夏天的广州挥之不去的味道，恰如它的花语：将记忆永远留在夏天。

●邱方（作者系资深出版人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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